中日茶道的碰撞與回歸
發布時間:2025-05-13 點擊:75
今日大陸,喝茶者眾,尋訪茶道者眾,可是眾說紛紜,缺乏常識,甚至連基本的何謂“茶道”都是一筆糊涂賬。
回顧臺灣茶道的發展路線,我們會發現,30年前的臺灣茶道和今日大陸類似,中產階層興起,開始注重生活品質,大批富裕者不滿足于過去流傳臺灣的半套工夫茶的樣式,開始尋求自己的茶道。
這不是一條順利的追尋里程,臺灣走過不少彎路:例如暴炒茶葉和器皿,以收藏來取代茶道;求新異時髦而大擺茶席,一段時間,曾幾乎人人都擺茶席;直到30年后的今天,才走出了一條文人化的以造境、賞器、品茶、交友為內容的路徑,隱約和明文人的茶道接上了脈。
日本茶道之后的傳承與中國不同,中國每出現一種新的飲茶方式,前朝的飲茶方式就被沖擊消失,進而只留下少許痕跡。而保留了宋抹茶道飲用方式的日本茶道經千利休的孫子們和學生們的傳播,一直流傳到了今天。盡管后來也有明朝傳過去的煎茶道在日本流行,可是也沒有使千利休的草庵茶道消失,它甚至還影響到建筑、庭院、服裝和烹飪各個方面。
現在日本按照千利休審美做出來的事物眾多,利休欄桿、利休灰色、利休牡丹等等,去日本,尋找千利休的痕跡,事實上就可以找到茶道的日本變體。
今天的中國,還是按照明初的散茶方式在進行自己的茶道構建,人們翻閱古書,試圖重新尋找一種最適合自己的茶道。
但是以中國歷史看,南北方的差異、物種的差異,包括氣候的差異,都使茶道的面貌呈多元化。尤其以今日中國的交通和物流便利,眾多豐富品種都可以羅列在一個飲茶者的面前:以往銷往邊疆和海外,帶有唐代遺風的餅茶——普洱、黑茶和安茶,長江流域的綠茶,福建和臺灣的烏龍茶——各自都有自己的特性和專門的飲用方式,更沒有一種茶道能一統天下。但正因為這種多元,才使中國茶的飲用方式有了更多值得去探詢的空間。
曾經有學者研究過,日本茶道之所以留存,是因為日本人有戀物的習慣。因為國土資源的匱乏,所以在千利休時代人們就發現,無法在日本大規模使用“唐物”,也無法像豐臣秀吉一樣用黃金去建造自己的茶室空間,而應該重新認識物,有意突出物的靈魂世界。
千利休去世的時候,做了一柄竹茶勺送給他的弟子,這茶勺被取名為“淚”,物與人結合為一,迄今為止,許多日本茶道中人的器物是需要代代相傳的,很多人一生中只使用一個茶碗。可是中國截然不同,我們并不珍惜自己的茶道具,總是隨著飲茶方式的更迭而拋棄。
臺灣茶人的做法是,開始重新建立對物的依賴。這種依賴,并不是去追尋古董,或者購買名物,你可以用自己的手和竹木碰撞,做一個茶匙,一柄茶則,甚至去燒一個自己的杯子,這種重新建立起來的對物的喜愛,可以使人們更深地進入到茶的世界,這是一個人與物不分離的世界。
但是僅有對物的依靠還是不夠,喝茶并不是獨自一人的世界,即使是明代茶人拒絕眾飲的情況下,還是要求二三人對酌。臺灣的紫藤廬主人周瑜發明了自己的“正靜清圓”的茶道,他說:“這是我個人對傳統文化,對自然美學的體會實踐,在閩南茶道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具有人格蘊涵的茶道。與日本的茶道‘和寂清靜’相去甚遠,我覺得這是很中國的茶道。”
周瑜對中國文化深入研究后覺得,中國茶道絕不應該照搬日本。就拿“寂”來說,他們要的是寂滅是佛教思想,中國茶道里其實沒有這個東西。
中國茶道,追求的是另一種愉悅,喝了茶,身體清了,精神松快了,茶友互相溝通,大家共同有機會享受這泡茶。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通過茶可以領悟到自然之美好,也能領悟到茶世界如何抵抗外界喧囂,這是周瑜所追求的中國茶道境界。
事實上,每個茶人都可以創造中國自己的茶道。在日本,我們反復征詢每一位茶人:中國的茶道能復興嗎?有兩位的回答特別讓我印象深刻。一位是熊倉功夫,他說,日本茶道是從規矩到心,你每日要按時做各種事情,奉行茶道的時候要一絲不茍,最后可能修行成功,成就了自己的茶道。
而中國正相反,中國茶道是從心到規矩,是心里想明白了,再隨手做出各種動作,這個特別難。但是,“并不意味著中國不可能復興茶道,你們有大量的茶種、有無比豐富的茶器、有那么輝煌的歷史,這個心的完成,只是時間的事情”。
另一位回答我的,是京都建仁寺的方丈云林院宗碩,他說:“茶道在人類歷史上的輝煌可能都是瞬間的,像你們唐、宋時期的茶道,我們的千利休茶道,但是櫻花不也是這樣嗎?一年365天都不開放,只有10天燦爛無比。當然可以期待中國茶道的再次復興,因為土壤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