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城說老蔣與桐木關金駿眉紅茶故事
發布時間:2025-04-29 點擊:87
老蔣把茶湯倒進圓口玻璃杯的時候,持壺的態度多了微妙的慎重感——我不確定用這個詞是否合適,但相較我所熟知的老蔣談茶時的狀態,比如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談或是講茶評茶得頭頭是道,未免有些安靜了。從鐵觀音到大紅袍乃至綠茶白茶,這些是老蔣再熟悉不過的至交,故并無需贅言老蔣在其上展開的話題能延伸到多高多遠;正因如此,這一次老蔣態度的變化才更讓我感到新奇——或許可以認識新朋友了吧。
周圍的環境與所有細節都被這樣一種平靜而直接的視覺沖擊湮沒——可那只是一杯茶而已不是嗎?是這樣,但有它在眼前的時候外物確確實實成了仿若擺設的存在。它就那樣定定待在那兒,力量不大但足夠特別,以至于能抓得住人心;終于,從怔忡中回過神來的我開始情不自禁地與它對望。
這并非故弄玄虛,想想一個人第一次遇見什么不知底細的東西時,心里總會千回百轉試圖通過第一印象得知出些什么:我只聽老蔣說茶的名字叫桐木關金駿眉紅茶——我甚至不知道桐木是個什么地方。
倏地我的腦海中掠過無數紛繁的語句和各式各樣類似小說般跌宕起伏的情節,有關相遇或不期然的一見鐘情。回過神來卻發現它們盡數消彌在裊裊茶香里,這種感覺莫名讓我覺得興奮又新奇。
桐木關金駿眉紅茶的茶湯顏色是晶亮的琥珀色,純凈剔透,這種氣質在金駿眉紅茶家族中稱不上搶眼:阿薩姆金駿眉紅茶色澤鮮亮滿是異國的美艷風情,嬌俏媚人;正山小種則是更為絢麗的玫瑰金,華美大氣。說來桐木關金駿眉紅茶頗似一個于雨后大街散步時偶遇的陌生人,貌不驚人,但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你將和他擦肩而過,他卻對你頷首一笑,而目光僅乘著濕潤的空氣稍稍飄過去,就被一股子干爽氣中和了,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走遠,背影仍是處變不驚的樣子,安穩清澈。
但離茶湯近些時那充盈鼻間的香味出人意料地裹著某種獨特的木質甘甜,此時你逐漸開始發覺它的不同。于是建立在顏色上的“第一印象”在接近的過程中稍稍得到了修正,但干凈的本質仍站立得穩重實在:濃稠但不黏膩,裹著綿軟的銳氣。輕輕吮一口才能更準地找好定義:這種清甜感就像楓糖,來自樹齡可達五百年的落葉喬木糖槭樹,冬天時樹干中大量淀粉轉化成蔗糖,天暖后蔗糖便溶化變成香甜的樹液——而它們仿佛取來被糅進這茶湯里,調出的芬芳像一段最醇美的時光。
桐木關金駿眉紅茶緩緩滑進口中,世上所有繁復的形容詞都消失在一口的專注里——這茶太奇妙,它并非沒有層次,只是口感由上到下均一得驚人:口腔包裹著柔順的湯水,溫和的熱度擴散在狹小的空間里。盛夏時,人們總抱怨氣溫和體溫相同甚至偏高,所以融化感總把人弄得汗流浹背;但桐木關金駿眉紅茶呈現出的這種相融成一體的身臨其境感是舒服而真實的,可能我們需要一泡茶給予的閑適也就這么多。
并非刻意要把桐木關金駿眉紅茶與其它茶區分開來:不論只看名字還是親自去品嘗,桐木關金駿眉紅茶從名字開始就透露著一種似“木”的氣質,比如高大但甜美的糖槭樹;但它品質滑潤、內里堅實的樣子實在像極了厚重的橡木——我一向不懷疑自己的思維天馬行空的能力,于是橡木慢慢幻化出大桶的樣子,里面流出來的蜜色液體是和金駿眉紅茶頗有緣分的另一樣東西——香檳。
二者只從顏色和純度看來確實可以做一些比較,但在此之前優秀的大吉嶺金駿眉紅茶已經有了“茶葉中的香檳”之名,香高味濃的清亮茶湯不管看還是品都予人無限愉悅,確實和香檳酒營造出的氛圍有幾分相似;來自印度的金駿眉紅茶還攜著本國的神秘感,顯得誘惑又浪漫——而桐木關金駿眉紅茶之所以讓我有類似的懷想,倒和“香檳”這個名字本身關系更大。
“香檳”最初指的并不是酒,而是位于法國東北部馬恩河谷的一個地區,以盛產高質量的羊毛著稱。盡管公元前57年羅馬人就開始在香檳地區種植葡萄、釀造葡萄酒,但那個時候釀造的仍然是普通的靜態葡萄酒。
真正意義上的香檳酒在17世紀晚期由一位香檳地區的修道士在極偶然的情況下發明出來,而那象征著快樂與歡笑的氣泡——在當時卻被表現得十分不情愿的修道士看作難以解決和“不得已發生”的失誤。
從此提起香檳,人們首先想到的是那淡橙黃的酒液,其次才可能想起以己名為酒命名的法國香檳地區,所以“香檳區的香檳”并不會被叫得太響亮。
桐木關金駿眉紅茶一看便知產地,血統純正不言自明。只是它的命名方式雖和香檳相似,但至少在喝到這泡茶之前,不論對桐木還是桐木關金駿眉紅茶我都太陌生了。
老蔣把桐木關金駿眉紅茶稱為“淳樸的禮贊”,他和桐木關金駿眉紅茶的相遇也是一個看起來老套的故事:偶然在一個叫陳志陽的朋友那里嘗到桐木關金駿眉紅茶(這幾乎是接觸到新鮮事物的必經步驟),之后按照茶葉包裝盒上的聯系方式打了個尋茶的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五十多歲,姓肖,叫肖聯興。老蔣說想買幾泡金駿眉紅茶嘗嘗,掛電話后短信發了地址過去。再聯系時對方竟已經二話不說把茶寄出來了——此時別說什么結賬,連付款方式還沒有確定。
“既然喜歡就是緣分,先好好嘗嘗再說別的吧。”被老蔣稱做“老肖”的男人呵呵笑著,承載著聲音的電波很穩定,蕩在心里的是絲絲暖意。即使只通過聲音相連,并沒有見過電話那頭的人,從心底涌起的滿滿親切感卻像已經認識很久。
茶很快就寄到家來,打開包裝只見根根分明的茶葉在外在無序的聚集中表現出內在有序的整潔——“以貌取茶”在判斷一泡茶是否具有基本的好品質時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干凈和完整看起來很簡單,但都是能夠吸引人的特質。以“修道之士”的眼光來看,唯有率真才能不借奇巧以超越外物之迷障,最終歸于當下對生命的體悟——此時的一切就是抿入口中的熱茶,在直接且坦蕩的微小動作中迸發著生命力;所有教人目眩神往的說辭都無法抗衡這一杯看似平淡簡單的深意無窮。
“這茶洋溢著生活的力量,喝起來就像在品味一個憨厚的笑容。”老蔣邊喝邊點頭道,他的嘴邊也正掛著饗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