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普洱”
發(fā)布時間:2025-05-16 點擊:64
今人喝茶,喝的都是“概念”:富豪喜歡昂貴,貴到天價就是好的;名人追逐名氣,仿佛只有如雷貫耳的名茶,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我喜歡的,倒是那些出自民間的茶,那是真正的好茶,可遇不可求
國人愛講名份,喝茶亦如是?!懊琛惫饷直泔L(fēng)雅得可以,龍井、烏龍、鐵觀音、大紅袍、碧螺春什么的,隨手拈來都可入詩。風(fēng)行一時的“普洱茶”倒不屬此類,雖也曾“瑞貢天朝”甚至走進(jìn)過“紅樓”,其實“普洱”并非茶名,最初倒只是個地名,或只是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地名的漢譯,原意已不可考;作為茶葉的集散地,它一頭連著茶山、茶農(nóng),另一頭則是那條在山中蜿蜒穿行的茶馬古道,以及家家戶戶的火塘、茶炊。日子一長,人們以之命名這與時間結(jié)下不解之緣的茶,竟然成了當(dāng)今的時髦,連我碰到的好幾件事都跟此茶相關(guān)。
先是北方一位老友打電話來說:你上次帶來的那款普洱茶把我口味提高了,如今喝什么都不對勁,你就幫我買點,特快專遞!我說哎呀對不起,眼下買不到了!話音未落他就說,還有你買不到的普洱茶?我說好“普洱”如今還真不容易買到。他說那我咋辦?別的茶我都沒法喝了!我說真買不到了,我倒還剩下一塊,要不給你寄去?老友說,那就算了,君子不奪人之愛,你告訴我那茶的牌子,我自己去找。我說,那茶沒名字也沒牌子。他說怎么會啊,你就別蒙我了!
我還真不是蒙他。老友說的,是那年我們在北京小聚時喝的一款普洱茶磚,之前他們來云南時我們一起喝過,我去北京前問他們要帶點什么,答說什么都別帶,就帶那款普洱茶。其實那款普洱要多普通有多普通:用一片熏黃的筍殼包著,橫豎胡亂扎了根細(xì)鐵絲,一看就知其出自民間茶人之手。制作的日子或許不短了,細(xì)鐵絲已略顯銹蝕。那模樣,何似當(dāng)今那些所謂的極品、貢茶,里三層外三層地,錦盒、木匣,茶餅皆安臥于紅綾黃緞之中。當(dāng)今一切包裝,從人到物,無論豪華、簡樸盡皆人為,唯大自然賦予它的高“品質(zhì)”才真難尋。可今人喝茶,喝的都是“概念”:富豪喜歡昂貴,貴到天價就是好的;名人追逐名氣,仿佛只有如雷貫耳的名茶,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我喜歡的,倒是那些出自民間的茶,那是真正的好茶,可遇不可求。即便“投資”,用時髦話說,那也是被嚴(yán)重低估的“價值洼地”,值。
我倒并非有先見之明,事情倒恰恰相反。初喝普洱茶,什么好什么不好一概不懂。有天去拜訪一位畫家,畫家夫人殷情沏了普洱茶款待,說是好茶。粗看竟不知好在哪里,索條粗壯,看上去像是些茶枝粗梗;壓制略緊,手掰不開,須用茶刀茶針慢慢挑、撥。待茶泡好,抿一口清香醇厚,有老友多年不見一朝重逢之感,便連聲稱好。到三泡四泡,那茶竟越發(fā)迷人,越品越有滋味!走時畫家遞過一塊茶磚說,你既然喜歡,帶一塊回家慢慢喝。于茶我雖涉道不深,倒聽說一款好普洱不僅價格不菲,還稀罕難尋。我說這樣吧,方便就幫我買一點。幾天后茶送來了,一共六塊,每塊百多元,從沒這么奢侈過。記得那年在靈隱寺下小住,上好的龍井也不過幾百元一斤,我只敢論兩買。眼前這款不到三兩的普洱,竟貴至于此?沒吭聲,當(dāng)即掏錢,完了還千恩萬謝。問那茶叫什么名字,畫家夫人說,這茶是西雙版納一茶農(nóng)自產(chǎn)的,被高人發(fā)現(xiàn),以三五十元一塊收來,如今價錢早已翻倍。這幾塊茶我喝的喝、送的送,但凡有人問起茶的出身,我都說是無名普洱。
事也湊巧。北方老友來電話后不久,畫家夫人碰到我說,那款茶喝完沒有?我說還剩一塊,怎么?她說你要愿意,有人想收那款茶,出價每塊不低于千元。我一聽有利可圖,倒也動心,可轉(zhuǎn)念一想,那樣我就再也喝不到那款茶了。錢是掙不完的,那款茶卻再也不會有。于是說,謝謝!不賣了,還是留著自己喝吧。有句話我沒說:遠(yuǎn)方還有位老友等著喝那款茶呢!